【叶黄】蒿里行
*世界观设定同《冠礼》《同归》，可视为后续
* @叶黄深夜60分 周关键词：渡口
*叶黄on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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蒿里行
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
无尽的紫黑色天空漂浮着不知名的光源，幽幽的青白色，勉强照出下方半人高的乱草，间或两株虬结枯木，里面沿出一条狭窄小径，曲曲折折不知来处。
路的尽头抵到了一条宽阔河边，那河水静默地流淌，半点波光水花也无，黏稠得仿佛死水。一挺七八成新的木船泊在岸边，从船沿搭出块木板到岸上，船头坐着个身披大氅头戴斗笠的男人，手边搁着一支瘦长的竹篙，似乎在等待着生意上门。
许是这里太偏远，叫他等了不知多久，才忽听得远处一阵不大不小的嘈杂声。那男人抬眼望去，就见草丛里闪出一高一矮两个鬼差，腰间裹着半块破旧麻布，赤着一双嶙峋大脚，向他走来。
“不知差爷有何吩咐？”男人站起身，抱拳问道。
见他态度恭敬，高个儿青面鬼差便粗哑着嗓子道：“前些时日来了个魂魄，那魂魄生前有些能耐，虽有无上功德也杀孽深重，秦广王判他转解第十殿，路上却叫他逃了。他阳寿已尽肉身已毁，倒不怕他逃回去，只是终不得放任。你若见了他形迹，便速速报与我们。”
男人连忙应承下来，复问道：“不知那魂魄如何辨认？”
矮个儿紫面鬼差冷冷一呲獠牙，血盆大口里只见半截舌头，口齿不清地答道：“约莫三十来岁，将军打扮，身手敏捷。”
待送走两位鬼差，男人重新坐下，自言自语道：“这倒是个新鲜事。将军？怪道有功德又有杀孽呢。”
鬼界并不是处处都像这里一般死寂，只这里是鬼界外围，除了顺路经过的，也就偶有误入鬼界的生魂被遣回凡世时才会被鬼差领来渡河返生。鬼界的时间与人世不同，男人来这儿接手这差事不知已有多少岁月，也就渡过几个人，剩下的时候都是在等着——这才是这差事最苦之处。
没坐多久，乱草间传来几不可闻的细微声响，男人心中纳罕，莫非是鬼差去而复返？但当他朝那边看去，又是一片安静，什么都没有。
正当他叹了口气准备打个盹时，忽然闪出一个身影，瞬间就到他的面前，他一惊之下弹身而起，顺手抄了竹篙横挡过去，被来人一掌拍在中段，听得一声“咦？居然还是个高手？”
那鬼没使两分气力，显然并无恶意。男人站定看去，只见一个一身狼狈的男人站在几步开外，戎装破烂，血迹斑斑，一张沾满尘土血污的脸上唯有眼睛亮得惊人。
“方才我瞧了你半天，总觉得你不像是鬼差，这才出来一试，没想你果然是个魂魄，还是个高手。”那魂魄一开口就是一大串，“真是没想到。那既然你我都是魂魄，你就行我个方便呗，当没看见我成不成？哪，为表诚意我先报上名字啊，我叫黄少天。”
男人轻笑了一声，想了想问道：“你若不跳出来我也发现不了你，你为何还要出来呢？”
“啊……这个……”自称黄少天的魂魄像是有点窘迫，“我是想找个人，啊不，找个鬼问问，孽镜台怎么走。”
男人显然没料到会得到这个回答，不由诧异：“此前听那鬼差所言，你非是孽魂，既如此去那孽镜台作甚？”
“孽魂？什么意思？”那黄少天显然不知道个中详情，“我只听说那里的孽镜能照出生前所有善恶因果，那秦广王却不让我去。”
“孽镜台前无好人，只有生前作恶之人才需要去那处。你这般功过两半的，自要去第十殿转轮王处才是。”男人解答道。
黄少天听了却沉默了片刻，道：“其实我只是不想现在就转世投胎，我，想等一个人，我还有话没跟他说。”
男人却正色道：“你既死了，前尘往事就合该忘掉。且不说你要等之人还不知多久才会到此，便是他来了，鬼界无边，你就一定能见到他吗？”
“所以我才想着去孽镜台等。”黄少天笑了笑，“可惜原来并不是所有魂魄都会去。罢了，他同我差不多，估计也是功过两半的，我去第十殿附近守着也是一样。只盼着他不要活成个老王八，叫我认不出他。”
见黄少天有意离开，男人反而叫住了他：“你，可认识王杰希？”
“王大眼？”黄少天猛地抬头问道，眼神像要穿透对方压得低低的斗笠，“你怎么知道他？你是谁？”
“你不认识我。”男人摇头，“我只是很久前渡过王杰希的生魂，闲聊几句，听他提及了几位友人而已。”
“生魂？”黄少天回忆了一下，“我的确听说王杰希十年前曾莫名昏厥十数日，原来竟是离魂来地府了吗？那他来做了什么？莫非他真有什么神通？”
“非也。”男人再次否认，“他只是体质招灵，被走无常误拿了而已。”
黄少天似是有些失望，又道：“也好，这都几日了，我要等到人也没来，想必短期内他也不会死了。你看起来身手不错，不如，我们来切磋切磋？”说罢也不等对方回答，便折了截枯枝为剑，扭身刺过来。
这一回男人没再吃惊了，抓着竹篙一记横扫，带起风声劲劲。黄少天足尖一点，腰身拧过，闪开了这力道十足的一击，手中枯枝一挽，直取男人面门。男人脚下猛地使力，船头被他压得沉下一截，黄少天目标落空，中路大开，急急收手拦在胸前，与男人对了一掌，连退两三步才站住，那男人也半天才稳住了船的剧烈晃动。
“不错不错，竟能把本将军逼退。”黄少天也不恼，连连点头，“看你招数，像是使长枪的？不如你也报上名来？我不信以你这本事生前未曾留名。”
“我的确无名之辈，不足挂齿。”男人却不肯说。
“罢罢罢，你不肯说就算了。左右我还要在这鬼界待上一段时间，我来找你时，你就陪我打一场，反正见你也无聊。”黄少天说完就冲他挥挥手，转身走了。
男人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远处，低声叹道：“叶修，黄少天他等的便是你吧。”
鬼界的时光依然不可感知地流逝着，摆渡的男人依然安静地没日没夜地等在河边，只是从那时之后，黄少天便时不时突然冒出来，和他聊一聊，或者战一场。
久而久之两人仿佛成了朋友。黄少天知道了男人生前最放不下的就是他的妹妹，男人也知道了黄少天要等的是个皮厚心黑骗他终生的人。黄少天知道了男人在鬼界做苦役的缘由是少年时贫困狭义，盗墓济贫以致惊扰亡灵，男人知道了黄少天生前外族入侵朝廷衰微，内外交困中没等来救援地孤独战死于沙场的重重包围中。
“这些时日来地府的鬼也太多了些，听说汉中大旱，赤地千里。”有一次黄少天语气淡然，眼里却是痛惜。
“我见着我娘了，她头发全白了，我没脸见她。”有一次黄少天脸上在笑，声音在抖。
“那皇帝死了。我该恨他的，可是一个人若是糊涂，恨他也没意思。”有一次黄少天这般自嘲，心情却是一片平静。
“果然人死了想法就变了。”黄少天说这话时抬头望着那不能被称为天的天，“临死前我想了很多，担忧这一仗能不能赢，担忧朝廷撑不撑得住，担忧喻文州王杰希苏沐橙韩文清张新杰他们所有人，担忧我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会有多难过……可我知道我死得不后悔。但是我现在还有一个执念，唯一的执念，就是我怕他因为我的死而自责。所以我要等他，亲口告诉他我不后悔。”
男人坐在他身边默然无言，几次张开嘴又合上，最后说道：“我很钦佩你们。”
黄少天却笑着摆手：“别，被你这么一说怪不好意思的。没法子啊，大丈夫生而在世，不报国安民以谢天地，岂不以为憾事？再者士为知己者死，我怎能让他心怀遗憾去转世？”
“我生前也曾有一好友，贫贱相识，彼之才能甚我远矣。可惜我当时年少无知，未明家国大义而殇，否则必与他，与君，与天下志士，共涉风雨。”男人的语气认真，显然并非虚言。
“好志向！”黄少天拍掌叫好，末了笑道，“我们两个死人说这个作甚？不过，你这差事总有个期限吧？不如到时候一起去投胎？”
“你这是什么话？”男人似是也笑了，“转轮王心里自有一本账，岂是我们说投就能投的？”
“也是。不过我好像有种预感，”黄少天笑完了忽然正色道，“他就要来了。”
男人一怔，斗笠掩着他的脸，黄少天自然没有注意到，接着说道：“好歹你我相识一场，若是等到他，我便拖他来见你一面如何？”
“不必了。”男人的声音听起来一派温和平静，“你把鬼差耍得团团转，难道还要再玩一回吗？而且就像你说的，我总有一日也会转世，届时再逢，岂不更好？”
黄少天闻言仰头大笑，朗声道：“好好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男人点头，想了想又补充道，“若你遇到了你所等之人，替我跟他说一句谢谢吧。”
“你谢他什么？”黄少天似有不解，但见对方不答也不以为意，挥挥手潇洒而去。
此后黄少天再也没出现过，男人依然寸步不离地守在船边，偶尔看到一两个魂魄被鬼差押送经过，或哭哭啼啼，或满脸麻木。
不知又过去了多久，一个白袍玉冕的少年忽然出现在男人面前，问道：“兀那魂魄，可是苏沐秋？”
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蹰。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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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底还是遵从本心写出来了一个True End【心满意足
嗯苏沐橙的相关故事发生在冠礼之前叶黄二人的江湖往事中，以后大概会写，大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