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黄】锦绣前程(15)

*新年快乐……

*这篇其实主体部分半个月前就写好了,但是一直觉得不对劲改来改去,so如果有意见就跟我提

*感谢叶黄诸位不催之恩,我我我继续骑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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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前程


15


眼看天色已晚,叶秋却扯着黄少天去了东边,那里是钟山。


北高峰是钟山最高的地方,然而叶秋和黄少天都是沙场上摔打出来的,这点高度并不放在眼里,一鼓作气便登了上去。沿路黑漆漆的,榆槐松柏支支楞楞地立在两旁,仿佛鬼影一般。好在叶秋提前买了盏气死风灯,划了火柴燃上,火焰在玻璃罩里安然地亮着,不由叫人心安。两个人一个说十句一个说一句,你来我往东拉西扯,小路走起来也没那么无趣了。


待走到无可走的高处,四下望去便是高到边角低下来的天,底下全是看不清的匍匐的黑色与夹杂着的碎光,一派肃穆开阔,却也带着森森可怖令人敬畏。


“说吧,特意拖我晚上来爬山,到底什么意思?之前磨叽半天,现在能开尊口了吧?”黄少天两手抱胸抬了抬下巴,嘴边带着丝冰冷的笑,不再是和气态度,“我只不过是想问问你,你究竟在图什么?你如今站在高处风光,但也危机重重,为什么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呢?”


叶秋踩在一块方石上,一手提着灯,垂眼看着底下,倒是格外专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话从你嘴里说来倒是稀奇。”


他说完这话停了一忽儿,直到黄少天又拿眼风扫他,他才跟下定了决心似的用力抿了下嘴唇。


“你看,我没怎么来过金陵,指不出哪里是孝陵,哪里是玄武湖,但那秦淮河,总督府,我却能认出来。”他望着黄少天开口,嗓子带了点哑,“在夜里唯一醒目的就是光,有光就意味着有人在生活,就意味着可以聚集过去。然而我同时也知道,哪怕看不见,存在着的也存在着,而我既然知道了,那就不能当作不曾察觉。黄少天,你别说你没有发现,我不信。”


南方冬天的夜风总带着渗人的湿气,穿着一身普通长袄的叶秋就那么直直站在石头上,身后是茫茫夜色,天上亮着星星,地上亮着灯火。“这就是我的动机,但不是我的目的,你明白了吗?”他指着下方的不绝绵延的河山,眼里涌动着深沉的暗色,低声问道。


“不明白,我不明白。”黄少天从远处收回目光,抬眼看着他,一点点月色与灯光映在他的脸上,那里没有一丝茫然,眼神锐利得像一把刀,“我个没念过几年书的人懂什么?”


像是预料到他会这么说,叶秋走近他几步,盯住他:“行,那我连什么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话也不与你讲,我只问你,你难道不要报仇了吗?”


黄少天脑子里轰然一响,几乎勃然大怒。他知道叶秋大约知晓他的身世,可他原以为叶秋不会在这时候拿这事说项。一时间记忆里铺天盖地的火光和血色搅得他头脑昏涨,咬着牙说道:“那同你没有干系!”


“对,你的事我管不着,可我却不愿看到这种事一再重演!每每想到下一分钟又不知会多出几个你这般背负如海仇恨的人,还不叫人痛心吗?”叶秋逼问道,“而且你就真的没想过吗?”


“想过!我当然想过!”黄少天眼里燃起蓬勃的热意,“可是我知道自己做不到!我了解自己,我不在乎金钱权势,我在乎的只是努力追求并给我带来荣耀的过程!叶秋,如果换做其他任何一件事,我都不会这么轻易放弃,但是这件事,扪心自问,我们真的有资格去做吗?我们真的能担得起那份责任吗?!我们真的能保证自己就是最合适的人吗?!”


“如果没人去担呢?或者是哪个更糟糕的人去担呢?”叶秋不肯放过他。


“那你真的想好走哪条路了吗?可我只能看到每条路都是绝境。”黄少天加重了语气,“从我坐上督军之位时我就开始一边找一边等,盼着有人能站出来,告诉我该怎么做,只是这个人这条路还没有找到。叶秋,我们都只是武夫而已,战场上摸爬滚打是我们的强项,可纵使你也好队长也好都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那也只是战术胜利,救不了如今的国!”


这一次叶秋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又掏出根烟点上了。烟尾循着风绕过来,让黄少天忽然想起自己跪坐在佛堂里时前方那长明灯焰苗腾起的青烟,就跟真能压下他心里不时泛起的暴戾和绝望似的。佛像不过木偶泥胎,金身他也塑不来。


下山的路途变得沉默而尴尬,两个人一句话都没有说,走到山脚叶秋停下脚步看了黄少天一眼,后者毫不迟疑地向总督府走去,叶秋也就慢吞吞向另一个方向迈了步。自从相识以来,这似乎是他两人第一回不欢而散。


这边黄少天恨恨咬着牙回总督府,又免不了跟方锐打了一番马虎眼,心里把叶秋翻来覆去骂了几个来回,最后才迷迷糊糊睡过去,依稀又梦着那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而叶秋一个人往火车站走,买了深夜最后一趟火车的票,靠在车厢壁角,脑海里不知多少事浮浮沉沉,那个念头却始终清晰地亮着,启明星一般。


火车抵达杭州的时候天色未明,泼墨般的天空淅沥沥飘起细雨来。叶秋手里还提着那盏灯,雨水落在他脸上冰凉一片,也叫他的头脑愈发冷静下来。其实这次金陵他并非像他对黄少天说得那样非来不可,只是联合政府大会的最后,他了解到黄少天也知晓了他的心思,便想亲口同他陈表一回。重视这位督军是一方面,关心这个朋友是另一方面——他早知道黄少天会抱有的态度,更清楚黄少天从未向人吐露过分毫的心结。然而亲耳听到黄少天的否定,他的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不是愤恨黄少天的不支持,而是因为他太了解黄少天为什么不支持,以至于对于这样甩他脸子的黄少天,他提不出半分气恼,只有满怀的复杂情绪。


刚认识黄少天的时候叶秋十七八岁,乱世里这早已是该挑起担子的年纪,彼时叶秋已经是嘉世的少校了,看着眼前说个不停的少年,一开始谈不上多有耐心。然而很快就叫他发现了魏琛所言不虚,这个看起来活泼好动的人的确是个冷静聪明的好苗子,能狠得下心,够管得住手,是个不折不扣的机会分子。只是他挺诧异魏琛看黄少天的眼神总带着些担忧,他私下问过,魏琛却三缄其口,倒是后来他和黄少天交情深了,才听得一些只言片语,连起来只猜出个大概,也足够叶秋也绝口不提了。他当时是怕触及黄少天的痛处,装作不知也是省得麻烦,现下他不放心的,却是黄少天这些年内心的煎熬。


叶秋自己入世早,虽吃了不少苦,也算很快就崭露头角,当年初生牛犊之时即使遭逢挚友亡故生活流离也凭着一股锐气挺了过来。后来一肩扛起嘉世,又拉扯着苏沐橙,一边和其他派系勾心斗角,或许是习惯了重压,这些年他也就这么过来了。见惯世事又心无旁骛,叶秋在人情维系这方面始终缺着点兴趣,何况冲着他的身份,自然有大把的人主动向他靠拢,可在叶秋眼里,朋友本该是更简单些的关系。早年苏沐秋曾笑过他过于理想化,而今叶秋不得不承认叶老爷子的言传身教并不是他翘了家就能一刀两断的。


比如他并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对别人指手画脚,就算是朋友也不行。可他瞧着黄少天人前的嬉笑怒骂,偶尔还是会忍不住去想他人后能不能睡得好觉。很难说每次黄少天跳出来挑衅,叶秋究竟是抱着什么心思想方设法把他打压得彻底,但里面到底有那么一丝勉励在,告诉对方他还有个进步的目标在。年前的那次马场相见,他叫黄少天记住善泳者溺于水,也不单是提醒喻文州,可黄少天倒反过来担心他在嘉世的处境,叫他不能不领情。所以这回他站在黄少天跟前,想说的话咽回去几次才说,实在不像他风格。


只可惜他理想化的并非只有这一点。所以他没能说服黄少天,黄少天也没能说服他。


叶秋站在杭州的街头,静静望着早起的脚夫与摊贩们摸黑准备生意的开张,额发湿漉漉地贴在他的脸上,他微微凹陷的眼底显露出平日难见的疲惫,然而他的眼里只有一片蔓延着底火的平静。路要一步步走,而他也有这个勇气。


寻了个馄饨挑子,叶秋吃了碗热腾腾的三鲜馄饨,这才按照和苏沐橙事先约好的时间回了自己的住处,方便苏沐橙替他彻底瞒下这一场行踪。在联合政府成立后,各派系推选各自领头人就任总督,紧接着陶轩便送了他这么一套小别墅,说已经成为总督了,睡办公室实在不像话,也没个私下会面待客的地方。那时候陶轩拍着他肩膀笑得爽朗,如今叶秋却要小心避开他的耳目,念及此也不由叫人喟叹。


走进房子,转到餐厅,他就看到苏沐橙正坐在桌边,放下筷子冲他笑了笑:“吃过没?”


“吃过了。”叶秋走过去看了眼桌子上的咸肉粥和腌菜,不由笑道,“难得你亲自下厨,我倒是错过了。”


“再喝点也撑不到你。”苏沐橙说着站起身,熟门熟路去厨房拿了碗筷,给他盛了小半碗递给他,“这次去金陵一切顺利吗?”


叶秋的筷子停了停,说道:“不太顺利,但在预料中。”他原本没告诉苏沐橙他究竟是去做什么,苏沐橙对他向来无条件信任,可是如今苏沐橙却开始追问他。他不太愿意把苏沐橙卷进更深更复杂的事务里面,如今苏沐橙虽然是他的秘书,却没有触碰嘉世最核心的机密,随时都可以嫁人,过安稳的生活。但面对着苏沐橙的关心,他忽然开始思考过去自己的做法是否就是最适合她的。


苏沐橙见叶秋没有像以往那样摆出一个人扛的态度,不由有些开心,想了想说道:“昨天下午刘皓来过,我说你去军校训练场了。”刘皓向来自矜身份,即使鼓励后辈也喜欢坐在嘉世的大楼里,不常去军校,加之叶秋对军校的影响力和掌控力极强,苏沐橙用这个理由是最保险的。


听到这个回答,叶秋垂下眼睛,思考了片刻,决定坦承:“我去金陵,见了黄少天一面。”


“这个我知道。”苏沐橙眯眼笑了起来。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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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就……觉得有问题就跟我说……已被这一更折磨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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