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翔】无妄之灾

*叶黄古风《同归》番外

*写给萌萌 @全职杂食中  爱你哟(づ ̄3 ̄)づ╭❤~

*窗户纸还是没捅破,对不起真的我尽力了_(:з」∠)_


————————


无妄之灾

 


台州近海,冬日贯来阴冷,牢狱潮湿,越发叫人难过。每日饭食送来俱是冰凉,汤里菜叶煮得稀烂,不见一点油星。稍远些关着几个破落户,囚房臭气熏天,平时蜷在角落装死,狱卒一来便纠缠撒泼,好多讨点米饭或者稻草。


这间囚房里靠墙坐着个身形高大的青年,听着那边又一次的吵闹眉头紧蹙。他身下垫的稻草也受了潮,发出阵阵霉味儿让人作呕,他却实在做不到那样没皮没脸地索要东西,只得闭了眼,心里越发愤慨,背上几道新鲜笞痕还辣辣地疼。


出身不错的孙翔虽不介意吃穿,又有内力相护不至于伤情恶化风邪入体,但到底没受过这般搓磨,连着十来天下来睡不好觉,瘦了一大圈,眼窝凹下去,胡茬凌乱,精神却还不错,隔段时日被提去审问还能硬气地叫骂几句。审问之人似乎也知道他不是主事的,没什么文章可做,倒也没怎么对他用刑。


他年少得志,皇帝挺喜欢他昂着头的模样,哪怕站在羽林军一水儿的毛头小子里也格外显眼,于是一路提拔他,如今二十来岁便成了左神策军左中郎将。这也算不得太稀奇,毕竟皇帝也没打算让他掌什么实权,纯属摆着他好看。但孙翔并不知晓,反而一心以为自己受了赏识,更加专注于武学了。


然而他其实一直面对着一个人留下的阴影——叶修。


此人是时任尚书令的叶大人的长子。出身官宦,当年十五六岁的叶修也曾入选羽林军,留下了连胜百场不败的记录,而国子监中也留存着他的好几篇策论以作范例,可以说是不折不扣的允文允武。那时才十岁的孙翔也偶然见过他几回,就觉得他为人颇有些散漫,不明白为何与之结交的人都倾心以待。没过多久叶修的无故出走成了京城里数月的谈资,年纪尚小的孙翔则始终不以为然,觉得他这做法没什么担当。


然而不知何时起,渐渐崭露头角的孙翔总被有意无意地拿来与叶修比较,羽林众人皆知他不擅笔墨,因此便总提他与叶修武功谁高谁低。他出生牛犊不怕虎,遇到这种言论往往一副无畏模样,羽林子弟俱是家世优渥心高气傲,谁会喜欢他这幅态度?便叫不少人背后议论他眼高于顶。


直到多年后叶修突然归来,直接接任西北都指挥使,趁他尚未赴任,孙翔按捺不住找他切磋,众目睽睽之下,五十招不到他就被叶修一个回马枪直抵咽喉,长矛也被挑飞。叶修说了句还需要努力就走了,孙翔却被嘲笑了很久。


说不郁闷是假的,孙翔自己知道武功还未到家,输了并不算丢人,他更介意的是过去也只是纸上谈兵的叶修居然在西北连战连胜。男人都有沙场梦,凭什么他只能窝在羽林军里当花瓶,却不能上阵杀敌?


恰巧一次宫中执勤,他抓着个刺客立了一功,年迈的皇帝瞧着年轻人心情不错,大手一挥就把他弄进了威名赫赫的神策军,没待多久他便领到了一项任务——江东剿匪。


虽说剿匪与戍边有着不小差距,孙翔倒也打算认真对待,便跟着还没好好说过几回话的顶头上司左神策将军周泽楷领着兵马一路南下。


他知道周泽楷挺早,此人出名是因为出身江东名门的他一手棍法变幻莫测,神策军中数年以来擂台切磋未有败绩,阵法推演也有模有样,而长相也极为俊俏,当年入京不久就人送绰号“周家玉郎”。孙翔与他常过招,十有七八是输,倒是对他心服口服,只是此人实在不善言辞,金口难开,久而久之他也就没了与之攀谈的心思。


本以为此次剿匪能扬名立万让皇帝刮目相看从而令他执掌一军保家卫国,可谁想得到来到江南东道,这水匪竟是难缠得要命,足足半年,每次出击屡屡叫他们扑空,强龙不压地头蛇的局面让人憋闷。他与周泽楷一番商议,觉得里面蹊跷,暗地查探才知军中果然有人给水匪通风报信。绑了内奸,他们总算胜了两回,正要一鼓作气直捣黄龙之时,两人却突然被来巡查的江南道观察使派人拿下,关进了大牢。


面对观察使的金印,便是平日从来不屑于阴谋诡计的孙翔也直觉不好。他看向一旁一言不发交出兵符的周泽楷,只见对方也正看着他,一双平日里总显得温和湿润的眼睛此刻带着些许担忧,倒不见一丝慌乱,让他心中一定,便按捺住性子,任由衙役过来锁了自己。


没想到进了狱中半月有余,除了不停被问些颠来倒去的问题,竟是一点旁的风声都听不到,也不知道周泽楷被带去了何处,他不禁渐生焦虑。一日恍惚间梦见周泽楷被遍布血污锈迹的锁链吊着用重刑,那些狰狞刑具在他身上穿刺鞭打,周泽楷却垂着头死了一般的沉默,他在梦里急得想上前,那人却突然抬起头来,乱发间赫然是他自己的脸。惊醒后孙翔反复安慰自己,周家本家虽在苏湖一带,好歹同属江东,总归会有些门路能免去些苦头。但他心里还有个声音在说,此次剿匪周泽楷负的是全责,水匪的恨全在他身上,若真勾结了地方官员打击报复,周泽楷至少得脱层皮。


胡思乱想间,他不免觉得他自己无能,若他能再敏锐点,及早察觉异常,赶在那些人准备好之前打水匪个措手不及,自然不会有这些事。苦闷之下,他倒忘了这次剿匪计划并不是由他和周泽楷订立。


谁料几日后再审问时主审之人换成了从京中赶来的刑部右侍郎,问题突然就变了。原本只是些诸如此前水匪为何次次逃脱,是不是收了他们好处等问题,现在却逼问起了明州刺史私藏的受贿账册到底在哪里。孙翔听着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直呼他根本不知道明州刺史是猫是狗。刑部右侍郎却一声冷笑,头一回给他上了重刑,夹板藤鞭轮番上,孙翔竭力忍痛,下唇都被咬破,出了一身冷汗,痛到昏厥就被泼盆刺骨的冷水继续用刑。两轮下来,他最终再也支撑不住,锁链一松就倒在了地上,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突然发现从这个角度看去刑房外还有个房间,隔着一道门缝,一个黑袍人端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他。


那是周泽楷?他没事?孙翔的脑中刚闪过这个念头,就第三次昏了过去。再醒来他回到了原来的牢房,手指稍稍一动便痛得钻心,让他彻底清醒,全身的疼痛蜂拥而至,然后他想起了昏迷前看到的那一幕。


其实他看得并不清楚,但他却无比肯定那就是周泽楷。不到半年的朝夕相处,他们没聊过几回,孙翔却逐渐能从人群中准确辨认出周泽楷的气息,那种温和而强大的,独一无二的气息。


那么周泽楷为什么会坐在那里?他并没有江波涛那样察言观色的能力,他没法从那模糊的匆匆一瞥里读懂周泽楷的眼神,他笃信的只是周泽楷这个人,他笃信周泽楷没有背叛或者抛弃了他,笃信周泽楷出现在那里另有什么内情。所以在再次被刑讯时,当刑部右侍郎用嘲讽的神情告诉他,周泽楷看到他受刑的惨状害怕了,便把所有的事都交待清楚并且把罪责都推给了他,孙翔只是冷笑着咬牙不吭声。


他不信,他一个字都不信。


见他坚决不松口,审问之人竟放过了他,从此之后长达一个月,孙翔再没见过狱卒以外的人,仿佛被人遗忘了一般。身上的伤疤结了痂又脱落,身下的稻草霉成了黑色,偶尔有一两只皮包骨头的耗子跑来跑去,那些地痞流氓的叫骂也再无新意,孙翔的梦里只剩下了他离京时父亲欣慰的目光,和他被带走时周泽楷担忧的眼神。他真的闯不出去吗?未必。可他不能闯。他知道自己必须撑下去等待清白得证,他不能像稻草一样烂在这里,他还要好好地走出去,还要去边疆领军打仗,还要堂堂正正地打败叶修。他注视着自己脏污不堪满是冻疮的双手,发誓总有一天要用这双手取下敌人的头颅。


狱中挣扎忍耐的孙翔并不知道,这两个月来朝堂上是怎样的天翻地覆。观察使的八百里加急呈上玉案,满朝皆惊,事涉三州的贪腐案已经足够骇人听闻,何况还牵扯到了颇受赏识的左神策将军。天子震怒,责令东宫督办,大理寺严查,委任刑部右侍郎为特使南下执令亲审。月余物证口供快马呈递入京,竟是直指三州刺史与周泽楷,其中周泽楷口供中对罪行供认不讳,孙翔也有言佐证,一时众人哗然,朝议沸腾。


然而大理寺少卿韩文清率先挺身而出,称物证口供皆有作伪嫌疑,朝中也有数人陈情上表,历数疑点,辩称周泽楷人品高洁,必是为人所污,左神策军中将士也不相信他们的主将会勾结水匪贪污受贿。一片纷乱中,御史中丞王杰希的上奏并未言及其他,只陈述三州弊病由来已久,而江东周家根基深厚,事关重大,案情复杂,不可仅以目前的证据定罪。大理寺丞江波涛趁上意松动,适时表称此案应将疑犯证人卷宗等悉数移入京中,诏令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和御史中丞三司会审,方可公允平正,令罪人伏法,民议平息,吏风清肃。上允之。


以防串供,所有犯人与证人都是分开关押,按照安排直到入京,他们也毫无见面机会。孙翔能猜到周泽楷一定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反而生出近乡情怯之感,哪怕明知道回京后或许就能洗脱嫌疑,他也有些宁愿自己还被关在台州。原因无他,当初离京有多意气风发,如今回京就有多尴尬难看,即使这并不是他的错。在周泽楷治下,左神策军中只看重实力,孙翔在那里远比在羽林军中自在,没人会计较他和叶修的过往恩怨。可正因如此,要他这样戴罪回京,他实在没脸面对那些擂台上酣畅交过手的弟兄。


这趟回程并不一路平静。刚离开明州车队就遇到了一场伏杀,刺客尽向三位刺史与周泽楷所在囚车而去。察觉有异,孙翔大骇,调起全部气力击了数次才震碎了锁门的铁链,拖着虚弱的身体和脚镣跌跌撞撞地跑去。


他只知道周泽楷不能死,不能就这样带着屈辱的罪名死去。他忽然回想起有次和周泽楷切磋完,力尽的他倒在地上,盯着刺眼的阳光大声说他总有一天会让叶修用这样的角度看着太阳,周泽楷你信不信?周泽楷在他身边蹲下来,遮住了他上方的一角天空,轻轻地嗯了一声,笑得温柔。这个人对他这么好,这么相信他,他还没有当着他的面打败叶修,他当然不能死。


他发了疯一样冲过去,举起还戴着枷板的双手狠狠砸向一个蒙面刺客,余光里看到囚车里周泽楷惊诧到极点的表情。这个人怎么穿着破破烂烂的囚衣还显得很好看呢?他一边想着一边一个凌空侧翻,用脚镣缠住刺客手里的刀刃踢开。


又是一柄长剑从背后袭来,眼看躲避不及,却斜剌里飞出一把刀后发先至,一声脆响击飞了长剑。孙翔这才回头,看见周泽楷也强行挣脱了锁链,向他扑来。两人后背相贴,默契地相视一笑,一起冲进了混战。


待到最后一个刺客被拿下后咬毒自尽,孙翔喘着粗气靠着周泽楷坐下。他本就沾染了血迹泥土的囚衣如今更加肮脏,身上也散发着臭烘烘的味道,但他却一扫之前的焦虑,十分坦然而安心地感受着隔着麻布传来的体温。


押送他们的人死了过半,剩下的人见他们的确无意逃走便先忙着查验刺客的尸身。孙翔偏过头问道:“周泽楷,你是不是受了很多次刑?”刚刚搏斗中他没有忽视周泽楷沉重的呼吸和滞涩太多的动作。


周泽楷沉默不语,可就算他不回答孙翔也知道他伤得远比他要重。“你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孙翔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示意,他手上的枷板早已经碎了。


周泽楷犹豫地看了看他,最终还是把头靠过去,闭上了眼睛,隔了一会儿才低声问道:“你那次,不怀疑?”


孙翔一怔,想了半天才明白他在问什么,笑道:“我怎么会怀疑你呢?你可是相信我会打败叶修的人啊。等此次事了,我们一起去西北投军,再跟叶修黄少天他们好好比试!”浑身狼狈不堪的青年望着冬日清冷辽远的天空,眼神却如夏阳般热烈。


周泽楷收回目光,也微笑起来。“好。”他说。



END


————————


之前《同归》里提过,这个案子的根源不在贪腐,而是党争,三个刺史究竟有没有贪腐,水匪到底和谁勾结,根本不是重点。而周泽楷和孙翔则是被有心人利用了,周家救不了他们,他们最后能够洗脱嫌疑是因为江波涛他们抓住了几派势力互相妥协的缝隙,所以坚持查到底的韩文清被弄去了刑部。而周翔二人后来也没有去西北,而是去了安东都护府(这段本来打算写的,奈何写不下了……)

嘤嘤嘤萌萌你看完不许打我QAQ



评论(7)
热度(45)
© 孰华予|Powered by LOFTER